《踏莎行·潤玉籠綃》賞析

踏莎行·潤玉籠綃

[宋朝] 吳文英

潤玉籠綃,檀櫻倚扇。繡圈猶帶脂香淺。榴心空疊舞裙紅,艾枝應壓愁鬟亂。
午夢千山,窗陰一箭。香瘢新褪紅絲腕。隔江人在雨聲中,晚風菰葉生秋怨。

賞析

這是首感夢詞,而這與一般的感夢詞又不完全一樣,把夢中所見之人的容貌、服飾描摹得極其細膩逼真,並沒給人以縹緲恍忽、迷離朦朧之感,因而使人一時很難看出是在寫夢。

起頭“潤玉籠綃,檀櫻倚扇。繡圈猶帶脂香淺。”三句著意刻畫夢中所見之人的玉膚、櫻唇、脂粉香氣及其所著紗衣、所持羅扇、所帶繡花圈飾,從色、香、形態、衣裳、裝飾等逼真地顯示其人之美。“榴心空疊舞裙紅,艾枝應壓愁鬟亂。”兩句,以“舞裙”暗示其人的身份,以“愁鬟”借喻兩地相思,以“榴心”、“艾枝”點明端午節令。上句的“空疊”二字,是感歎舞裙空置,推測此因無心歌舞;下句的“應壓”二字,則瞥見發鬢散亂,想象其人應含深愁。

上片五句,句句寫夢,卻始終不點破是說夢。直到下片換頭,才以“午夢千山”一句點出以上所寫原來隻是南柯“午夢”。句中的“千山”二字,表明夢魂與現實距離之遙遠。這一句是寫山長水遠,路途阻隔,隻有夢魂才無遠弗屆。對下句“窗陰一箭”,前人大都解說為:慨歎光陰似箭,與夢中人分別已久。但這裏的“一箭”,似指漏箭,這不是感歎光陰逝去之速,而是說刻漏移動之微。聯係上句,作者寫的是:夢中曆盡千山萬水,其實隻是片刻光景。兩句合起來,既深得夢的神理,也形象地道出了作者午夢初回時所產生的對空間與時間的迷惘之感。

換頭兩句剛寫到夢已醒,忽又承以“香瘢新褪紅絲腕”一句,把詞筆重又拉回到夢境,回想和補寫夢中所見之人的手腕。這一詞筆的跳動,正是如實地寫出了作者當時的心靈狀態和感情狀態。在這片刻,對作者說來,此身雖已從夢中覺醒,而此心卻仍留在夢中。夢中,他還分明見到其人依端午習俗盤係著采絲的手腕,以及其人腕上似因消瘦而寬褪的印痕。

如果聯係他另外寫的幾首端午憶姬之作,可發現,詞人對伊人之在端午日以采絲係腕一事留有特別深刻的印象。這就無怪他在這次夢中也注意及此,並在夢醒後仍念念不忘了。歇拍“隔江人在雨聲中,晚風菰葉生秋怨”兩句,則兩從夢境回到現實,並就眼前景物,寓托自己自“午夢”醒來直到“晚風”吹拂這段時間內的悠邈飄忽的情思和哀怨的心境。

此詞上片正是以實筆來描摹虛象,寫得十分真切;在結拍處卻以虛筆來點畫實景,寫得情景異常縹緲。也許正因其幻而益真,真而益幻,所以才具有“天光雲影,搖蕩綠波”之美,使人深深地被這種境界所吸引,而又感其乍離乍合,難以追尋。就連最不喜歡夢窗詞的王國維也對“隔江人在雨聲中,晚風菰葉生秋怨”二語大加讚賞,這不僅是因為這兩句所攝取的眼前景物——“雨聲”、“晚風”、“菰葉”,既襯托出、也寄寓著作者在夢醒後難以言達的情思和哀怨,同時兼有以景托情和融情入景之妙。